在美国与中亚五国召开峰会一个月后,日本政府于12月19日至20日同中亚五国举行领导人峰会——该议程原定于2024年8月举行,但因地震影响,时任首相岸田文雄取消了前往哈萨克斯坦与会的计划。
此次日本-中亚峰会值得关注的重点主要有两方面。
其一,是峰会举办的时机。当前,外相高市早苗在外交层面面临诸多挑战,可谓阻力重重。此时举行峰会,究竟是为“紧跟美国步调”,还是意在打破外交僵局、打开新局面?
其二,是日本举办此次峰会的目的。中亚五国一贯采取“平衡外交”策略,今年以来已与多个大国举行首脑会谈。对中亚各国而言,吸引投资、加强贸易合作、推动对外窗口多元化是其核心诉求;而对大国来说,中亚的能源与关键矿产资源具有重要战略价值。
然而,共同社在相关报道中多次提及俄乌冲突及中国动向。12月17日,官房长官木原稔在记者会上阐述日本-中亚峰会的意义时强调,双方将“作为维护和加强基于法治的国际秩序的伙伴,推动地区自主与可持续发展”。
日方通过媒体释放此类信号,显然具有其政治意图,但这与中亚国家自身的定位与诉求之间存在明显“温差”——为何日本要在会前释放这样的政治信号?
针对上述问题,观察者网特邀上海外国语大学日本研究中心主任廉德瑰教授进行解读分析。
【对话/观察者网 郑乐欢】
观察者网:中亚五国独立以来,日本是较早以整体方式与中亚五国建立联系的域外国家之一。对日本而言,中亚地区具有哪些核心的战略价值?
廉德瑰:中亚自古以来就是地缘政治上的关键区域,它是连接亚洲与欧洲的通道,也是俄罗斯欧洲腹地通往印度洋的走廊。再向南则毗邻阿富汗,这一地区在历史上一直具有重要地位。
冷战结束后中亚五国相继独立,各大国都开始关心中亚,虽然中亚仍是独联体成员,与俄罗斯关系十分密切,但毕竟已不再是苏联的一部分,自主权大大提高。
因此冷战结束后,日本便开始考虑与中亚的关系,上世纪90年代起便着力推动经济合作,2004年后又启动了战略对话。
对于中亚地区,日本的首要目标是经济方面的考虑,也就是资源。中亚地区资源丰富,日本希望通过经济合作获取石油等资源。如今稀土也成为重要的战略资源,这是日本长期不变的目标之一。另一方面,从长远看,日本希望逐步将中亚纳入其地缘战略轨道。其隐含的地缘战略意图,自然是借助中亚的位置来牵制中国与俄罗斯。
观察者网:近年来,许多大国都越来越重视中亚地区,无论是出于经济价值还是地缘战略考量。今年以来,欧、中、俄、美已相继与中亚举行了“C5+1”领导人峰会。加之当前全球对关键矿产的关注,中亚也被称作“能源新边疆”。在这种全新背景下,您认为日本的中亚战略是否有相应地做出改变或调整?
廉德瑰:目前来看,日本在中亚的战略并没有大的调整。事实上,日本的中亚战略推进得并不顺利,成效也有限,主要原因在于其影响力相对不足。俄罗斯仍是中亚影响力最大的国家,这一点没有改变。
近年来,随着“一带一路”倡议的推进,中国在中亚的影响力也在增强,且并未触及俄罗斯的战略主导地位。日本目前所做的,更多是尽可能推进自身既有战略。
如果说有什么值得注意的变化,那就是中亚自身存在地理上的困境——它是内陆地区,与蒙古面对的情况类似,资源的外运始终是个难题。中亚的对外运输必须经过俄罗斯或中国,否则就会陷入困局。如果走西线,经里海至高加索地区,再进入黑海、穿过土耳其海峡进入地中海,这条路线不仅流程复杂,而且工程浩大。所以相关国家正在推动跨里海的运输通道建设,日本可能在其中发挥一些作用,例如提供投资支持——其意图之一正是为了将来能够绕开中国或俄罗斯的运输路径。
这算是一个新的动向,但我认为这不是日本单方面能够完成的事情。总体来说,日本在中亚的战略并没有大的调整。
观察者网:以中亚五国中经济体量最大的哈萨克斯坦为例,其2023年的出口前五位分别为欧盟、中国、俄罗斯、土耳其和韩国,进口前五位则是俄罗斯、中国、欧盟、美国和韩国,日本均排不进前五。日本对中亚的重视程度似乎与其实际投入并不完全匹配,您认为造成这种状况的原因有哪些?
廉德瑰:除了地理因素,另一个原因是日本与中亚的合作仍处于初级阶段。我们看贸易数据就很清楚:中日贸易额每年约3000亿美元,中美贸易更在6000亿美元以上,而日本与哈萨克斯坦的贸易额只有20亿美元左右。
日本对哈出口主要是汽车,金额在5到6亿美元左右;哈萨克斯坦对日出口则基本是石油、矿产等资源,总额约13亿美元——双方的经济关系目前就是这个规模。日本能做的,主要是提供援助与投资,帮助当地经济发展,从而逐步扩大贸易。但在现阶段,即便日本再积极推动,作用也有限。
中亚经济体仍处于发展初期,除了资源以外可输出的产品不多,能够从日本购买的商品种类有限,目前主要还是汽车这类实用产品。此外,日本对中国的“一带一路”倡议态度并不积极,而中亚五国正是“一带一路”的关键区域。日本既未搭上这班便车,自身影响力又无法与中国、俄罗斯、美国等相比,这就是它在中亚地区面临的现实困境。
观察者网:早在1997年,桥本内阁就提出了针对中亚和高加索地区的“丝绸之路外交”构想;2004年,日本进一步推动建立了“日本+中亚”外长对话机制。然而,日本的“C5+1”机制却迟迟没有升级为领导人会晤机制,您认为造成这一结果的原因有哪些?
廉德瑰:我认为这主要是政治原因。外长级或首脑级的政府间对话机制,属于政治与地缘外交范畴,与我们之前谈的资源合作、经济投资等务实合作性质完全不同。
最主要的原因是,中亚五国在政治上仍倚重俄罗斯。与此同时,中国在中亚的经济影响力日益增强。在中俄协同合作的大背景下,形成了中亚基本的地缘政治格局。
而日本是美国的盟友,属于西方阵营。如果在政治上与中亚走得太过密切,势必会引发俄罗斯的强烈反应。乌克兰就是一个例子——它试图摆脱俄罗斯并转向北约,最终导致俄罗斯采取军事行动。当初日本与中亚建立外长级对话机制,已经是一次越界和敏感的举动了,要再升级到首脑级别并不容易。
近期出现相关动向,与整个国际形势变化有关。但即便如此,目前仍未实现领导人会晤机制。就连哈萨克斯坦总统托卡耶夫此次访日,也仍以经济合作为核心,政治上不可能有太高调的表现。所以针对这个问题,我认为主要还是政治上的考量。
中俄主导着中亚国家的贸易联合国



































